光荣与梦想:难忘的一刻

2019-08-19 来源:四川诚谨和律师事务所 作者:王泽贵 浏览:1016

  

  一九七〇年十二月二十八日上午,四川省灌县(现都江堰市)火车站,450余名十八、九岁应征入伍的青年,高高兴兴地穿着没有领章、帽徽和不合身的新军装在这里上了军列,走上了报效祖国的军旅之路。

  这些年轻的小伙子都是第一次远离家乡,远离父母,大家怀着对故乡的思念和依依不舍的心情告别了父老乡亲,踏上了征程。

  列车开动了,老式蒸汽机车头冒着白烟,吭哧吭哧地牵引着长长的军列,带着我们的光荣与梦想奔向远方。

  那一刻,我们并不知道列车的终点在哪里。

  军列是大闷罐车。车箱里,年轻的新兵们在部队接兵干部的带领下,在车厢中间升着大火炉取暖,车厢地面上铺着被子,两人或三人合盖一床被子挤在一起席地而眠。

  四川境内,冷暖尚可以忍耐,但是一过秦岭,刺骨的寒风从车厢门缝、窗户透入,像刀子割着手脸。军列停下来在兵站吃饭时,沾在饭盒边上的饭菜,稍迟一点,就会像铁水焊在上面一样生硬。上趟厕所,呼呼的北风从茅坑缝隙钻出来也会把皮肤冻得生痛。那一刻,我们才知道南北气候差异竟然有这么大。

  七天七夜的长途跋涉,军列一路向北,驶过了西安、石家庄、秦皇岛,出了山海关,列车又过了沈阳、长春、哈尔滨,最后才到了黑龙江省宁安县。

  在刺骨的寒风中我们下了车集合好队伍后,带兵的干部才告诉我们,这支部队的代号是1439,编制序列是黑龙江省军区独立一师步兵三团,我们新兵将在宁安县这里集训三个月后才分下老连队。

  寒冬腊月的黑龙江真的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一片冰天雪地,气温都在零下二三十度,这样寒冷的气候状况远远超出了我们这些四川新兵的想象。

  在新兵连训练我们的有68年入伍的,有69年入伍的,还有70年入伍的老兵们。特别是69年入伍的老兵,除了黑龙江省阿城兵外就是四川省彭县的。在几千公里之外见到这些四川邻县老乡,我感到特别亲热,他们像大哥哥一样,给我们生火,烧炕,送开水、热水,让我们洗去旅程的灰尘,使我们感受到了革命大家庭的温暖。

  我们灌县入伍的新兵分成四个连,我在新兵四连。大观、民兴、太平、青龙、安龙、石羊的新兵们分别在一二三连。为期三个月的训练是在冰天雪地中进行的,即使天上有太阳,也感觉不到太阳的温暖。一到下午,呼呼的北风,直往脖子里钻,连我们的毛皮鞋、皮大衣、皮帽都不能抵制像刀子一样刮着寒风,皮帽外的眉毛挂着一片白霜。地上是冻土,硬邦邦的,走路时稍不留神就会滑倒。即使是开水泼在地上,冒了一片白气之后也立刻结成冰块。

  气候寒冷条件艰苦,饮食也与我们四川差别很大。在家乡我们吃的是大米、白面,到了这里,我们的主食是高粱米,大碴子,如果用大米混合着煮,就成了二米饭。尽管条件很艰苦,但我们是来当兵,能吃饱肚子就行,解放军就是改变人生的大学校。

  新兵训练两个月了,我们发了帽徽,领章,成为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士了,用当时流行的话讲就是“一颗红星头上戴,革命红旗挂两边”。

  在新兵连,我领过三个月战士津贴费,每个月6元钱。6元钱看起来微不足道,但这是部队发给我们的,用起来有一种特别的自豪感。有的新兵还把节约下来的钱寄给老家父母,尽一份儿女孝心(我们是第一年的战士津贴6元,第二年7元,第三年8元,第四年10元,第五年15元,第六年20元,第七年25元)。

  三个月训练结束了,开始分兵,我被分在三团九连。九连,有68年入伍的辽宁兵,也有69年入伍的四川彭县兵,还有70年入伍的吉林兵。在老连队,老兵对我们新兵十分照顾。无论是细微的生活还是军事训练,从思想情绪到政治上的关心,真是无微不至。渐渐地,我习惯了部队的生活。

  下老连队不久,我就认识了彭县入伍的69年兵陈大海。陈大海时任班长,20来岁的他穿着很普通的军装,胖乎乎的,饱经风霜的脸庞黑黑的,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特别引人注目。我还认识了老连长邓同昌、老指导员赵明荣、排长赵学忠,赵国福、69年彭县兵曾高云老班长、刘光忠等。还和安徽战友王保华、黄培梠,黑龙江战友严贵东、刘井奎等结下了牢不可破的战友情谊。

  
(老兵李月佳新兵学习| 图源:作者)

  一九七五年下半年,部队由黑龙江省军区独立一师改编为独立师,部队代号由1439部队改为81656部队。俗话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那年冬天,又到了老兵退伍的时期,我在部队已经服役快6年了,年底也该轮到我退伍了。这个时候部队的69年兵也不多了,如果不能提干,基本上都会退伍,老班长陈大海也应该在这年冬天退伍。

  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军人,政治素质过硬,退伍不褪色,站好最后一班岗是当时战士们的基本素养。尽管我们即将离开部队,但是我们这些老兵仍然参与部队安排的军事训练,为应对可能突然爆发的战争做好战斗准备。

  天气虽然寒冷,但是我们的训练依然是热火朝天。当时我们进行的是刺杀、投弹、战术训练,陈大海班长要代表连队进行火箭弹实弹射击。训练已经进行了十五六天了,最后要组织实弹打坦克射击考核。

  一九七六年一月二十二日,陈大海老班长带着我们连队的董有财(安徽天长县兵),候晏忠(河南省安阳市兵),还有其他六七个战士,到团部参加实弹打坦克考核,实弹考核由团部丁喜志参谋负责组织。

  一月二十二日这天由于当天气候条件恶劣没有进行实弹射击。一月二十三日,我和陈大海一起在连队吃午饭,谈打坦克射击演习。我给陈大海说“陈班长,天气不好没有打就算了嘛,等天气好再去打”。陈大海说“当兵的等了好多天了,他们心不甘。我要带他们去”。

  午饭后,陈大海带着战士们去了。

  下午三点半左右,我们接到团部通知。说打坦克现场发生事故。陈大海、董有财在训练中光荣牺牲,候宴忠受伤。我们在连队的干部战士,快步赶到出事地点。看到陈大海和董有财已经送到团卫生队,二人满身碎片和烧伤痕迹。候宴忠正在抢救中,后转209陆军医院。

  这次处理废弹事故,陈大海和董有财不幸牺牲在老龙头下,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候宴忠经209医院全力抢救,恢复过来,退伍回到河南安阳老家享受伤残优扶。

  “国际悲歌歌一曲,狂飙为我从天落。”

  全团战士无不为不幸牺牲的两位战友悲伤落泪!为了祖国人民的利益,老班长陈大海和战友董有财把年轻的生命,永远留在了军营!

  69式单兵火箭弹、发射药管和弹头集合后,利用火药推动弹头接触目标。里面引信撞击弹头发生爆炸,产生高温,弹片杀敌。陈大海他们打出的火箭弹离开了火箭筒,弹头擦着坦克边沿飞入雪地中,虽然没有爆炸,但引信已松动,处于半爆炸状态,稍微一用力就会爆炸。他们回收没有爆炸的火箭弹,并不是死弹。董有财把没有爆炸的火箭弹交给陈大海,陈大海交给负责组织演习的丁参谋,并说:“老丁,火箭弹给你放在这里了,你去处理。”说完,就将火箭弹弹头朝下,轻轻放在雪地上,谁也没想到雪地下面是坚硬的冻土,弹头触碰地面,引信离位,火箭弹头一着地“轰”的一声爆炸了,陈大海当场壮烈牺牲,我们班的那个火箭筒射手董有财离陈大海有两米来远,在火箭弹有效杀伤范围,也当场牺牲,候宴忠受重伤。


(九连在冰天雪地的老龙头山搞战术训练。部队所谓的“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就是这个状态。而文章中牺牲了的两个战士,就是在老龙头山下。 | 图源:作者)

  一九七六年十月,四川省彭县政府将陈大海的骨灰安葬在彭县烈士墓,供人们瞻仰怀念。

  二〇一八年八月,安徽籍战友王保华、黄培梠、曾高云、刘光忠相继到场祭奠。

  二〇一八年九月,时任教导员赵明莱、指导员赵明荣、排长刘贵宣等到场悼念:

  情满北大荒

  洒血老龙头

  忠魂惊天地

  精忠报国恩

  英烈千里壮

  悲歌颂一曲

  挥泪别战友

  来生再从戎

  二〇一九年八月八日
 

 

                 

作者简介:本文作者王泽贵,四川都江堰市人,1970年12月入伍,1976年3月退伍,原黑龙江省军区独立一师步兵三团九连战士、班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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