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处分我俩的事,再也没有人提起。我甚至到今天也不清楚是林营长电话的作用呢,还是那两只傻狍子。(头图下小灰字)
宿营和生活安排好了,开始做修路的准备。说是修路,修什么样的路?在什么地方修?路通到哪里?我们完全不清楚。有一天,连长把全连战士集合起来,告诉大家,在营地后面山上的森林里,兄弟部队勘测好了路标。路标很明显,就是把需要修的公路两侧路沿的树砍倒了,我们的任务是把路基上的灌木和树砍掉,然后等上级安排下一步工作。
战士们觉得这样的工作很轻松,欢呼着争先恐后地往森林里跑去。各班开展了竞赛,每天都要丈量自己班完成多少米长的路基。没多久,兄弟部队设置有路标的路段就完成了,我们在原地等着他们来设置新的路标。那段时间很轻松,没事做我们就到林子里去采蘑菇。我认识不少蘑菇。尤其喜欢柞树林下面的蘑菇和榛蘑,那味道很是鲜美。
(柞树下生长的蘑菇,味道特别鲜美。摄影胡孟宁)
有一天,我和王德辉去一片柞树林子采蘑菇,发现一个水坑,里面的水被搅的很浑浊,水坑周围的稀泥地上全是野兽蹄印。王德辉很认真地看了看对我说:“是野猪!”我很高兴,说“咱们打它怎么样?”王德辉有些犹豫。他对我说,“你知道吗?俺东北有一个说法,山里的野物是一猪二熊三老虎。”我一听就傻了:野猪有这么厉害吗?心里不由紧张起来。好在王辉德还算冷静,他说:“我们跟着它的脚印找过去,看看有几只野猪。如果是孤猪,就不打,要是有几只,我们就动手。到时候你听我的就行了。”我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紧紧地跟在他后面,一步也不敢拉下。
我俩在一片柞树林循着野猪的脚印走了很久,都没有看见野猪的踪影,翻过一个山坡后我们发现脚印进了一片白桦林,穿过白桦林又翻过一个山坡,脚印消失在一片红松林里面。我有些泄气了。可是王德辉对我说:“哥们儿,就要看见那些家伙了。它们到柞树林是找橡子吃,到松林里面去是蹭痒痒,明白不?”我真佩服这家伙怎么知道的那样多!于是很兴奋地跟着他钻进了松树林。结果令我们很失望,在树林里我们什么也没有发现,一直爬到山顶还是一无所获。
山顶的另一面是绝壁,下面是一条很深很深的山沟,沟里长满了白杨树。站在山顶上,只见沟里的白杨在风的吹拂下,树梢随风滚动,翻起阵阵绿色的浪涛,还发出一阵阵哗啦啦的响声,我感到非常兴奋。那情景是我一生中唯一见过的一次,真的令我难以忘怀。
高兴之余,才发现我们竟然找不着回营地的路了。心里有些着急起来。太阳快要落山了,如果在天黑之前不能找到回营地的路,后果非常严重。虽然不担心野兽什么的,但是迷失了方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走出森林。还有,连队肯定急的不得了。怎么办?我不停地问王德辉,还责怪他不记路。这个时候王德辉还真沉得住气,对我说,“哥们儿,不要急,我们顺着来的路返回去”。但问题是我们根本搞不清楚来的路在哪里。我记得营部住的地方叫“五棵杨”,是因为离营部几百米的林地边,有五棵非常高大的白杨树。小兴安岭的森林有一个特点,就是什么样品种的树常常是成片成片的。离那五棵大杨树不远,就是一片密密的白杨树林。我们想,也许顺着沟底的白杨林走出去可以找到“五棵杨”。于是,我们找了一条小路溜到沟底。谁知下到沟底,麻烦更大了。在山顶上往下看,杨树林的方向很好分辨,但钻到密密的林子里面之后,才发现根本无法辨别方向。太阳落山了,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我已经有些惊慌失措。王德辉突然发现树林里有一个非常非常大的用原木搭成的仓库一样的屋子,屋子四壁完好,屋的底部也是用原木拼成的并且距离地面很高,但是已经没有了屋顶。这个神秘的屋子是谁搭的?做什么用的?我们不清楚。但是我们觉得今天晚上只有在这里住下来了,等天亮再作打算。于是我们赶快找来一些枯树叶和杂草,简单铺了一下,准备过夜用。
虽然是盛夏,但是小兴安岭昼夜温差非常大,白天太阳火辣辣的,到了夜晚寒气逼人。那天夜里,我和王德辉在草堆里背靠着背地坐着,一直聊天,害怕一不小心睡着了。那天夜晚好难熬哟。还好,东北的夏天亮的很早,不到五点天就大亮了。我们赶紧活动了一下,开始找回营地的路。
(草甸虽然很荒凉,但是很原始,很美。摄影:胡孟宁)
在白杨林里我们仔细辨别了一下方向,终于发现大的方向没有问题。昨天晚上是因为天快黑了心慌的原因没有找到回营地的路。其实穿过这条沟的杨树林,再过一个小山坡,就能够看见我们营房前面那片草甸。只不过我们是在草甸的另外一面,营房在对面。发现这个情况,我和王德辉情不自禁地相拥而泣,我们终于走出来了!
当我俩还在草甸里踩着草兜东跳西跳的时候,连队的战友们已经涌到草甸边上,大声地呼喊着我俩的名字。看见我们的身影,战友们都为我俩的平安归来而激动……
我和王德辉虽然顺利回到了连队,但是,差一点为此就挨了处分。因为我们不是在执行任务的时候迷路,而是去林子里采蘑菇,跟踪野猪的情况下走迷了路的。在部队这是违反纪律的事情,后果很严重。我们迷路的那天晚上,不仅仅是连队在担心我们,就是营里的首长也都在牵挂着我们。营里为此还专门安排了值班人员,基本上是每过一小时就要打电话到连部来了解情况。我们平安回到连队的消息,于连长立刻就报告了营部,对于我们的处分问题,连长也汇报说正在研究。当时我心里想:“哼!有什么了不起?一个处分我背着,两个处分我扛着,大不了脱下这身军装回家去,还能咋地?”
(在校兴安岭钻进这样的林子,是非常容易迷失方向的。摄影:胡孟宁)
说来有意思,我这个人就是福大命大运气好。连里还没有来得及讨论给我们什么样的处分的时候,营里已经把电话打到连部,让我和王德辉去营里详细汇报迷路的情况。我和王德辉忐忑不安地到了营部,谁知道林营长满面笑容地过来叫我俩坐下不说,还让通讯员倒水给我们喝。不过杨教导员却是一脸的严肃,弄得我心里七上八下的直敲小鼓。
王德辉是辽宁凤城人,小伙子不但人长的精神,还像绝大多数的东北男人那样挺能摆唬。他把我们在森林里发现野猪,以及怎么去跟踪,后来迷了路,又怎样找到了一个圆木房屋过夜,讲的绘声绘色象精彩的故事一般。我在一旁看见营长听的很认真,好象若有所思,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王德辉讲完后,营长又把我们在圆木房子里面过夜的情况详细问了一遍,没有红着脖子训我们。
回连队的路上,王德辉显得非常兴奋,我的心情也很轻松。因为我已经有预感,我们人还没有走到连队,营长的电话肯定早打过去了,处分问题可能就不存在了。路过一个小河,王德辉提议我们下去洗澡,我同意了。当下到河里我又后悔了,那水那个凉劲,真是透骨钻心,不一会我就受不了爬上岸,身子还不停地哆嗦。王德辉这小子身体特棒,他在水里很享受的样子,上岸不一会又下到河里。尽管我看见他身上的皮肤通红,也在打哆嗦,但是他挺的住,岸上河里的来回折腾了好几次才罢休。
(据当地人说,这草甸现在还有狼出没。摄影:胡孟宁)
从营部回连队的路是一条蜿蜒在草甸边的林间小道,我们往回走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草甸上腾起一层淡淡的白色薄雾。正在这时,我突然听到一阵阵像狗叫又不怎么像的野兽的叫声。我无法分辨。王德辉听了听对我说:“哥们,运气来了,是狍子从林子里到草甸来找水喝来了!怎么样,打两只回去让连队的弟兄们改善一下伙食?”我想了想,没有吭声,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会是什么?王德辉不等我表示态度,就已经从小树林跑到了草甸边,我也赶紧跟了过去,果然我们看见在草甸里大约100多米远的地方,有一群狍子在活动。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但是狍子那很有特点的白腚在傍晚显得非常刺眼。王德辉一个跪姿射击的动作,条件反射地让我也作出了同样的选择。对于我们这支部队的士兵来说,物体在100-150米的距离,只要一出枪,基本上是说打你鼻子绝对不会打到你的眼睛。这是那个特定时代对我们这些士兵的基本要求。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钢铁就是这样炼成的”!王德辉的枪响了,我看见有一只狍子挣扎了一下就倒下了。但是那群狍子并没有立刻跑掉,而是很吃惊的样子抬起头来四处看。就在这一瞬间,我的枪也响了,又一只倒霉的傻狍子倒下了。这时,那群狍子才一哄而散跑到对面的林子里去了。我俩不顾一切地往草甸里跑去。到跟前一看,两个家伙都有五、六十斤的样子,已经闭上了眼睛,血没有流多少,软软的身体还很暖和。我俩不由分说,一人扛上一只,兴高采烈地往连队的营地走去。
刚走到我们连队宿营的大门,不少战士就围了过来。大家都很兴奋,好久都没有吃过肉了,战士们谗的快不行了,这两只狍子真的很解决问题!当天夜里,炊事班就把狍子皮剥了,没过多久,整个营地的空气里面都弥漫着一种让人情不自禁想流口水的那种香气。一顿狍子肉,让全连的战士们快乐了好久。连长和指导员还一人铺上了一张隔潮的狍子皮。关于处分我俩的事,再也没有人提起。我甚至到今天也不清楚是林营长电话的作用呢,还是那两只傻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