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2”汶川大地震亲历记--灾难突然降(四)

2018-05-28 来源:四川诚谨和律师事务所 作者:胡孟宁 浏览:1013

  涛涛与妻的关系不一般。

  很多年前,在凉山州冕宁县的一座大山里,涛涛的妈妈和妻的父亲是同事,两家也是邻居,关系非常好。涛涛小的时候,她妈妈因为工作忙没有时间照顾她,就把她交给我妻子照看。那个年代,没有家政和保姆这样的行业提供服务,妻正好没有什么事情干在家闲着。后来妻子一家搬到都江堰来,涛涛一家也搬了过来。那时妻已经参加了工作,和涛涛的妈妈在同一个医院上班。我和妻认识后,每次出去散步,妻都把涛涛背着。我记得,涛涛常常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我担心妻子背着太累,叫她把涛涛放下来让我背一下,结果没有一次涛涛愿意。

  后来涛涛大了,读书了,还是经常住在妻子家里。

  涛涛人非常聪明,但是读书成绩却很一般,没有考上大学就参加了工作。她一直在中国银行都江堰分行上班。

  工作后涛涛非常勤奋,开始上电大。拿了大专文凭又读本科。不但如此,她还把会计师职称也考下来了。在单位里她是技术尖子,业务骨干。本来她在奎光路储蓄所负责,地震前一个多月才调到分行,没有想到这次工作调动竟然给她带来巨大的灾难.......

  她谈朋友之后,由于家里的原因,结婚时不但没有披婚纱坐婚车摆婚宴,而且连房子都没有,小两口租住在一个小胡同里。有一段时间,妻把单位原来分给我们的一套空着的房子借给她住。尽管生活如此艰难,小俩口的日子过的还是甜甜蜜蜜。涛涛的爱人和她是同班同学,婚后对涛涛非常好。

  涛涛小俩口对我妻子特别好,对我也非常好。每年我们夫妻两人的生日,基本上都是她们小俩口在操办。因为我经常出差,加上对阴历没有什么感觉,经常把自己的生日忘记。但是涛涛就特别记得牢,每次生日的头一天晚上,她都会把电话打到家里来,告诉我和妻子,生日宴会她是怎么安排的。而且,每次,涛涛都会送一份价值不菲的生日礼物给我:衬衣、领带等等,如果是本命年的生日,她还会给我买红彤彤的内衣。在我和妻子的心里,也一直把涛涛当成自己的亲侄女看待。但是,由于大家的工作平常都很忙,我们经常在一起的聚的机会并不多。我最后一次看见涛涛,还是今年她过生日的时候。那天,我们在青城山下的一个农家乐摆了两桌家宴。吃过中午饭以后,我本来在车里面休息,突然接到电话有急事需要处理就先离开了。

  “5.12”汶川大地震发生的当天,由于灾难是那样的突然,而且是那样的惨烈,当时在都江堰城内的人们,没有一个不是惊慌失措晕头转向的。记得地震刚发生后的十几分钟,妻子她们医院的门诊楼有一个地方失火了,当时电话打不通,医院的政工科长让我送她去消防队报警,我把车开上街,结果满街都是惊慌的人们。男人们面露着惶恐,女人们哭哭啼啼,有的甚至连路都走不动,让人给架着走。我好不容易才把车开到蒲阳路涛涛她们银行那段街道,结果实在是没有办法再继续往前开了,只好调头回来。当时由于慌里慌张的,我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涛涛上班的那栋楼房已经垮塌了半边。

  5月12日夜里,都江堰市内的雨特别大,当时我还从涛涛她们银行对面的街檐下路过。我看见已经有吊车开到银行那里开始施救。由于地震后所有手机都打不通,因此我们都不知道涛涛的情况。

  5月13日上午,妻子在新建小学里面参加完抢救之后,告诉我说,听说蒲阳路上的中国银行的楼房垮塌了,一直没有涛涛的消息。我们非常担心,就和妻子赶到银行垮塌的楼房那里去打听情况。在那里,除了看见部队和警察设立的不能逾越的警戒线和正在施救的工程机械外,什么情况也了解不到。“5.12”汶川大地震发生后在都江堰市里,垮塌的民居一般是没有开展施救的,因为当时没有那样的施救力量。但是对银行、医院、学校,都是在第一时间进行施救工作的。尤其是银行,涉及到里面有巨额现金,所以施救现场的警戒是非常严的,任何人都不能逾越警戒线一步,甚至连在施救现场的警戒线那里多站一会,也会受到值勤人员的喝斥。我和妻子就这样呆呆傻傻地守望在那里.......

  我永远不会忘记2008年5月15日。那天,涛涛单位的领导正式通知我们,在蒲阳路垮塌的银行办公楼里一共有11名员工遇难,涛涛也在其中。之前,虽然我们都作了最坏的心理准备,但是,在没有确切的消息前,我们一直都抱着一线希望,希望有奇迹发生,希望我们得到的消息是涛涛已经从废墟中挖了出来,并且只是受了伤,已经送到成都的某某医院在进行抢救。可是,当单位正式把涛涛遇难的消息通知我们时,我们还是有些措手不及,涛涛的姐姐波波当时就哭的死去活来,妻也流下了伤心的眼泪。我儿子也是双眼红红的。儿子和涛姐姐的关系非常好,每年从学校放假回到都江堰,涛涛都要把他带出去以“改善伙食”的名义大吃一顿。

  由于都江堰市在“5.12”大地震那天遇难的人实在太多,殡仪馆已经没有办法正常运作,不仅仅是冷柜解决不了,就是焚尸炉也没有能力象平常那样一具尸体烧一炉。据说新建小学的孩子,在征得家长的同意下,基本上都是四个孩子烧一炉。都江堰不少单位都把遇难员工送到邻近的崇州市殡仪馆去火化。涛涛她们单位的遇难员工也是送到崇州市殡仪馆去火化的。

  我开着车和妻子、儿子去了崇州市殡仪馆。

  到了崇州市殡仪馆,我发现这里也是“人满为患”。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忙的连吃午饭的时间都没有。在涛涛的前面,是一家三口。我看见办火化手续的那个中年男人,眼里布满了血丝,他因为送来的遇难者遗体久久没有排上火化而显得火气很大,工作人员叫他安排亲戚捧骨灰盒,他说,“没人了,人都遭你们烧了,哪里还有人!”工作人员很理解他,用步话机通知外面,安排三个志愿者来捧骨灰盒。更惨的是,我在去焚化炉前的冷柜那里和涛涛告别的时候,看见冷柜室那间屋子外面地上,横七竖八地放着很多用被子包裹着的遇难者遗体,有一具遗体好像是才挖出来不久,肢体残缺不说,衣服上裹满了泥。

  当工作人员把放着涛涛遗体的冷柜拉出来的时候,妻子扑了过去,抚着涛涛的脸哭的几乎站不稳。我看见涛涛的遗体是经过整容的,焗的黄黄的头发干干净净的。但是,她的左边脸被砸坏了,左眼球好像要掉出来了一样。见此模样,我也忍不住落下了伤心的眼泪。这姑娘生前是那样的爱美,经常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没有想到一场大地震......

  涛涛的爸爸妈妈没有去殡仪馆,不过我们还是让两位老人家知道涛涛遇难的消息。但是,我们不敢让涛涛的儿子蛋蛋知道,因为孩子还小,才几岁,我们害怕他承受不了这样严重的打击。那几天,我们说一切关于涛涛的事情,都是背着孩子。孩子每每问起妈妈怎么还不回来?我们就告诉他妈妈出差去了。但是,这孩子非常敏感,他不再问,却常常自己一个人背着我们,用家里的电话不停地拨打涛涛的手机。

  2008年12月6日凌晨7点,涛涛下葬在都江堰宝山塔陵园,我们把蛋蛋带到蒲阳路的中国银行办公楼遗址前,废墟已经清理,地上长满了青青的草。蛋蛋已经正视了妈妈离去的事实,他跪在涛涛遇难的遗址地上,哭的非常伤心。

  蛋蛋没有了妈妈,我也失去了一个比亲侄女还要好的闺女,我的心里非常难受。

  涛涛走了,不是平平安安地走的。她还那么年轻,可以说风华正茂,真的太让人心疼!我希望涛涛在天堂里平平安安,也但愿天堂里没有地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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